第四百一十五章 待到秋高马肥时

2024-01-07 作者: 纯洁滴小龙
第四百一十五章待到秋高马肥时    奉新城向西,一支骑兵队伍正在行进着,行进的速度,并不快,因为队伍里有一辆马车。
  
      自东面,也就是后面,骑着貔貅领着少数亲卫的平西侯爷追了上来。
  
      “参见侯爷!”
  
      “参见侯爷!”
  
      郑凡长驱直入,没人阻拦,哪怕是靖南王身边的亲卫,在平西侯进来时,也乖乖地让开了马车正面。
  
      平西侯翻身下来,上了马车。
  
      马车还算宽敞,却绝不是奢侈的类型。
  
      掀开帘子,郑凡俯身进去。
  
      田无镜坐在里头,脚下,垒着一摞折子。
  
      对于郑凡的到来,靖南王没有丝毫的诧异,只是伸手指了指面前的小火炉,道:
  
      “泡茶。”
  
      火炉上有现成烧着的水,周围茶叶和杯具也都有,郑凡点点头,泡了两杯茶。
  
      马车,还在继续行进,并未停下来。
  
      田无镜接了茶杯,放在手中:
  
      “晋东,其实是块很好的地方,四战之地,又等同是四争之地;
  
      庸人占着,就是自取灭亡;
  
      但,
  
      地,
  
      还是那块地,
  
      猛虎站着,就是四出之地,虎威可达,尽情恣意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点了点头。
  
      田无镜看着郑凡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你平西侯,是一头猛虎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笑着摇摇头。
  
      “在很早时,我就看出来了,生而为人,其实,每个人面前,都有一道笼子,它是一种约束。
  
      而你………”
  
      “我没笼子?”郑凡问道。
  
      “不,你有。”
  
      “那……”
  
      “但你笼子的钥匙,就在你自己手上,别人的笼子真的是笼子,而你的,只是一种掩饰用的装饰。
  
      你随时都在准备,
  
      准备时机一到,
  
      就自己从笼子里走出来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耸了耸肩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但王爷堵在我笼子门口。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点点头。
  
      “但我知道,王爷是为了帮我掩饰,然后,就比如现在,王爷,您挪开了身子。”
  
      “你现在,还需要时间,你,还太弱,没有靖南军支撑的晋东,光靠现在的你,架不住这么个台子。
  
      楚国不敢北上,不是因为你;
  
      雪原野人不敢南下,也不是因为你;
  
      晋地之地不敢叛乱,倒是可能有你一半的原因,毕竟你平西侯能征善战是出了名的。
  
      但………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顿了顿,
  
      继续道,
  
      “你的敌人,之所以为你所胁迫,畏惧的,不是你平西侯爷,而是那面黑龙旗帜,当你做到,你的对手,看见郑字旗比黑龙旗还要更畏惧时,
  
      你就能大大方方地走出笼子了。”
  
      “其实,我不介意王爷您一直站在我笼子口。”
  
      “现在你是这么想,以后,就不会是这般想的了,再美的风景,看久了都会生厌,何况,是挡路人?”
  
      “王爷一直是我的引路人。”
  
      “但我走的,可是一条不归路。”
  
      马车里,沉默了。
  
      良久,
  
      田无镜喝了口茶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茶温了,可以喝了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低头喝茶。
  
      “其实,我能教你的,不多。”
  
      “原本王爷您没走时,我还想着,想让王爷您教教我练武。”
  
      毕竟,都是走的武夫路子。
  
      当世武夫之中,能比肩田无镜者,或许不是没有,但绝对是凤毛麟角。
  
      “六品武夫了,够用了其实。”
  
      “我还想再在武道之途上,追求一下进步,我也觉的,我还有进步空间。”
  
      “亦步亦趋地练,确实会比较慢,但其实你的天赋,真的不差。”
  
      “和王爷您不能比。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点点头,道:
  
      “嗯。”
  
      “………”郑凡。
  
      “可以,等待一些机遇。”田无镜说道,“机遇,不是揠苗助长,而是一种契机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很想说,
  
      他倒是经常看见剑圣动不动地就遇到“契机”;
  
      而自己,似乎只是在那里提供契机。
  
      “千金之子不坐垂堂,两脚不沾泥,怎能站得稳?”
  
      “是,王爷教训的是。”
  
      “不是教训,而是你以前就很惜命,现在,你的命,更贵了。大燕的军功侯,会有很多人,想着要你的命。
  
      郑凡,我一直觉得,你并不是武痴。
  
      看看人家李梁亭,
  
      不也好端端地坐在那儿受万人敬畏么?”
  
      “我……”
  
      郑凡的这个理由,没办法直接说出来。
  
      因为他是一带七;
  
      典型的,皇帝不急一群太监急。
  
      “我贪心,王爷。”
  
      “你看似很贪,但实则很多东西,你并不是很在乎,有时候,我也很感兴趣,你这具皮囊下,到底藏着的是怎样的一个人。
  
      世人耄耋之年,看不破的人,还是多数;
  
      真能看破的,屈指可数。
  
      你明明还年轻,
  
      却似乎有种早就望穿的感觉。”
  
      说到这里,
  
      田无镜将手中茶杯放下,
  
      “挺好。”
  
      “王爷,这是回京么?”
  
      “回历天城,想她了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抿了抿嘴唇,跃跃欲试的样子。
  
      “不必问,我也不会说。”田无镜看着郑凡,“敢做的人,就不怕你掀桌子,甚至,会巴不得你掀桌子。
  
      世间,
  
      黑的白的,
  
      看似分明,
  
      但明明绝大多数,都是灰的,
  
      谁又能比谁来得干净。
  
      再说了,
  
      世上谁都有那个资格,就我没那个资格,去打起那为家人复仇的大旗。”
  
      “王爷,世人于您何加焉?”
  
      “本王,并不不在乎世人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默然,他懂了。
  
      “另外,本王回历天城,却不会急着回京。”
  
      “那京中………”
  
      郑凡很想直接说出燕皇身体的事,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,不过,他清楚,田无镜能明白。
  
      “该他,受点煎熬。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看着郑凡,道:“入秋后,再进京,你,随本王,一起入京。”
  
      现在是冬季。
  
      入秋,
  
      是瞎子推算的一个晋东之地平西侯府,大概局面稳定,兵马架构起来的时候。
  
      郑凡点点头。
  
      “我原本以为,你会再继续问我,到底属意谁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笑了笑,道:“不,我是觉得没必要拿这么乏味的事儿来叨问您。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伸手指了指郑凡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懂事了。”
  
      “您教得好。”
  
      “差不多了,你该回了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深吸一口气,
  
      终于问出自己此行追出来的目的:
  
      “真不看看他了?”
  
      田无镜摇摇头。
  
      郑凡咬了咬牙,
  
      “好,我回了。”
  
      说完,
  
      郑凡转身,
  
      正准备出马车时,
  
      停住了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哥,记得你答应过我的,打算走时,得和我合计合计,我平西侯爷的哥哥,不能走得没面儿。”
  
      “到秋天再说吧,还早。伤还没好,怎么走得有面儿。”
  
      “必须的。”
  
      郑侯爷下了马车,
  
      骑在自己的貔貅上,
  
      望着由靖南军护送的马车,继续向西。
  
      仗打完了,
  
      他得回了。
  
      郑凡曾说过,如果没仗打了,你得有多煎熬?
  
      现在,
  
      他是回历天城,回那座侯府了,其实,也是相当于去承受,那份煎熬了。
  
      年初曾去过历天城的郑凡,清楚地记得那座院子,那座灵堂,以及,那满地的枯叶。
  
      用不了多久,
  
      那处门槛上,
  
      会再多出一道白发人的身影。
  
      老田走了,
  
      但老田说,
  
      他会在历天城,等到入秋再进京。
  
      他人,是不在晋东了,
  
      却等于是在历天城,
  
      为晋东的平西侯府,撑起了一座屏障。
  
      等到那个敢喊他哥的年轻军功侯,
  
      秋高马肥。
  
      骑马在郑凡身后的瞎子,心里,未免有些遗憾。
  
      他教了很多遍天天,世上最好吃的沙琪玛,是龙椅,但看来,那个人,是没机会听到了。
  
      但,
  
      不得不说,
  
      心里,
  
      是真的有一份感动。
  
      甚至,
  
      看向前方自家主上的背影时,
  
      还有些难以理解。
  
      人生如戏,全靠演技;
  
      却又偏偏喜欢讲究个本色出演;
  
      看似矛盾,实则才是大智慧。
  
      就比如自家主上。
  
      走了一个靖南王,
  
      家里,则还有一个左谷蠡王。
  
      真正的知己,真正的过命交情,三两个足矣,多了,也就淡了,也撑不住了。
  
      瞎子情不自禁地回首身后,
  
      那里,
  
      是自家团队的基业之地,
  
      真正的地盘,
  
      真正的兵马,
  
      真正的权柄,
  
      真正的,开局!
  
      舔了舔嘴唇,
  
      瞎子摇摇头,
  
      当初在虎头城的那家客栈里时,原以为是他们七个,拖一个拖油瓶;
  
      但现在再看看一路走来的过程以及今天,
  
      扪心自问,
  
      到底谁占谁的便宜,更多。
  
      这时,
  
      前面的郑凡策动胯下貔貅转过身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偷偷看一眼,又算得了什么。”
  
      瞎子笑道;
  
      “怕忍不住。”
  
      瞎子有句话没说:
  
      等四娘有身孕了,您就懂了。
  
      “秋天,秋天,瞎子,你说,他撑得到么?”
  
      瞎子摇摇头,道:
  
      “悬呢。”
  
      郑凡的眼睛,眯了眯,整个人的气质,也开始发生了变化:
  
      “下一季给小六子送去的礼,改成一套盔甲,一把刀,一张弓。”
  
      瞎子闻言,问道;“主上,会不会太明显了一点?”
  
      “年前,给在颖都的五皇子,也备一份礼。”
  
      瞎子笑了,
  
      道:
  
      “明白了。”
  
      ………
  
      微微摇晃向西行进的马车内,
  
      田无镜从袖口里,取出了一块已经发黑的沙琪玛。
  
      曾经,雪海关里有个稚童,喜欢将自己的零嘴藏起来,留给自己等待的人吃,常常留到发黑,变质。
  
      田无镜咬了一口,
  
      闭上眼,
  
      缓缓咀嚼,
  
      慢慢享受,
  
      田,
  
      天,
  
      甜。
  
  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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