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7章 夫人太勇

2024-06-18 作者: 姒锦
第237章夫人太勇    冯莹脸上发烫,红彤彤看着很是吓人,双眼染满寒冷,语气却平静得吓人。
  
      “那长姊要如何,才能消除心头怨恨?”
  
      冯蕴拿帕子擦拭着手,微笑。
  
      冯莹有点耳鸣,甩了甩头,苦笑和她对视:“再来两个巴掌够不够?不够那十个,二十个,只要长姊能放下仇恨,和父母消除芥蒂,便是打死我冯莹,又算得了什么?”
  
      “你疯了!”陈夫人冲上来抱住女儿颤抖的身子,呼天喊地地哭喊。
  
      “冯敬廷,你还愣着干什么?看着她欺负阿莹,你当爹的都不管管吗?”
  
      冯敬廷闭了闭眼,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。
  
      “阿父不用为难。”冯蕴漫不经心地笑一声,“我说过了,要不是你丧尽天良地害我,我也做不成风风光光的将军夫人。这全是拜你所赐,女儿心里感激着呢。”
  
      冷冷的、清悦的嗓音,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  
      不知是认真的,还是反话。
  
      便是跟她亲近的温行溯,也看不透她了。
  
      “身为父亲,你只是在男女之事上拎不清,在原配活着时,跟寡妇私通生女,原配死后又将姘头娶回家了而已。至少没让我饿着冻着,也养大了我不是?”
  
      冯蕴似笑非笑。
  
      在众人的目光中,再次做出一个匪夷所思的举动。
  
      她越过陈夫人和冯莹,走上前去朝满脸羞红的冯敬廷行了一礼。
  
      “阿父在上,请受小女一拜。”
  
      冯敬廷不知她想做什么。
  
      尴尬的,无力的,看着她。
  
      “十二娘,这些年来,为父不知你怨恨竟这么深……”
  
      不知吗?还是不想知?
  
      冯蕴略略勾唇,“阿父不用多想。方才女儿一时气愤,只为发泄当日阿父弃城弃女的不满。可父女间哪里会有隔夜的仇,人我打了,气也消了,就这样过去吧。”
  
      冯敬廷错愕。
  
      人群也愣住了。
  
      只有冯蕴很是认真,她声音低哑,眼尾也是红红的,微微一勾,挑着湿漉漉的水光,看上去比冯莹还要委屈几分。
  
      “说到底都是家事。有什么矛盾,我们父女关起门来论个对错便是。不要因我们冯家的家事,影响到和议的国事。阿父你说呢?”
  
      冯敬廷明白过来。
  
      她是为免给裴獗找麻烦,这才给他一个台阶。
  
      以“家事”来抚平今日冲突,也免得让人拿住话柄。
  
      而这个台阶,正是他需要的。
  
      弃城而逃的事情,换了皇帝没有人再追究,罪行和错处也全都推到了延平帝身上,但到底他脸面难看。
  
      闹大了,影响和议,不说别人,就是大哥那里他都会吃不了兜着走……
  
      “正是正是,阿蕴说得是。”
  
      冯敬廷弯腰托起女儿,宽慰地道:
  
      “十二娘如此深明大义,阿父甚是……惭愧啊!”
  
      说到惭愧的时候,他低下头,深深叹息。那语调听上去,好不惆怅。
  
      冯蕴一动不动地看着他,眼眸弯起。
  
      “阿父不用惭愧,往后女儿会好好报答你的。”
  
      看着她那双眼睛,冯敬廷脊背发冷。
  
      四周却传来百姓的唏嘘,无不夸冯十二娘大义有气度,冯家养了好女儿。
  
      陈夫人气得狠了。
  
      她抱着跪在地上的冯莹,满脸的震惊和不敢置信……
  
      她的阿莹当众下跪,被冯蕴生生打了三个巴掌。阿贞、阿梁在一旁哇哇大哭。
  
      冯敬廷掉头跟冯十二娘父慈女孝了?
  
      他把她们娘几个放在哪里?
  
      还有那些围观的人,都瞎了不成?
  
      打人者,怎么还有理了?
  
      -
  
      叶闯回头的时候,人群里已经不见了裴獗的影子。
  
      他不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来的,又是什么时候走的,挠了挠头,有些莫名其妙。
  
      林卓方才看冯蕴打人看激动了,满脸都是兴奋的红润,看叶闯模样,有些奇怪。
  
      “怎么了?”
  
      叶闯想了想裴獗冷肃的脸,摇头。
  
      “没事。”
  
      爱和恨都是藏不住的。
  
      但冯蕴在学习。
  
      她温声软语地看着冯敬廷离开,又多次向百姓致歉致谢,等人群散去,她才收回脸上的笑,慢摇裙摆往食肆而去。
  
      小满跟上她,“女郎,对不起……”
  
      冯蕴:“没事。”
  
      一个人要克服内心的恐惧,推翻压在身上的道德枷锁并不容易。她自己要不是丢过一次性命,面对世俗的父权压力以及陈夫人经年积累的淫威,也不敢反抗的……
  
      当然,也有这辈子裴獗给的底气。
  
      她往人群里看了一眼。
  
      就在方才,她看到裴獗了。
  
      可是待她处理完转头,他不在。
  
      就好像是她眼花一样。
  
      温行溯走在她身边,松了一口气,“方才真是捏了一把汗。没想到,你能想得开。”
  
      他指的是冯蕴最后的妥协,以及和冯敬廷的冰释前嫌。
  
      冯蕴眼里有光,逐渐暗淡。
  
      “不是想得开,是吃一堑,长一智。”
  
      人打了,理要了,再虚情假意一番,将所有的非议都甩给对方,自己占尽道德,还得一个通情达理、不念旧恶的好评。
  
      这一套,不都是跟冯莹学的吗?
  
      冯蕴是清醒的。
  
      她现在看如今的冯莹、冯敬廷,陈夫人,乃至每一个有恩怨的人,角度都与前世不同。
  
      许是知道了结局,也会总结自己的不足,取长补短,当是一种修炼。
  
      当然,温行溯以为的和好,那是不可能的。
  
      只是眼下她用得着这层关系,不把路堵死,才能把她和渠儿受的罪,加倍地讨回来……
  
      三个巴掌,怎么够?
  
      刚刚开始而已。
  
      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冯家,要从上到下砸得稀烂才解气……
  
      温行溯察觉到她的情绪,正想说点什么来宽慰,濮阳漪从背后叫了冯蕴一声,冲上来就揽住她的胳膊。
  
      “夫人太勇了。佩服。”
  
      温行溯自然而然站开一点。
  
      濮阳漪好似没有察觉,往中间挤,生生把温行溯和冯蕴挤开,然后整个人霸占住冯蕴。
  
      “手疼不疼?”
  
      冯蕴微微蹙眉,看着通红的掌心。
  
      “疼。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扑哧一声,“夫人今日让我大开眼界了。”
  
      冯蕴:“是吗?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嗯声笑道:“还以为你温柔贤淑,不料骨子里这么泼辣,还有点疯……”
  
      冯蕴微微一笑。
  
      温行溯在店前停下脚步。
  
      “腰腰,我不跟你进去了。”
  
      他指了指议馆,“我还有点事。”
  
      冯蕴猜到濮阳漪在,他觉得拘束,笑着点了点头。
  
      濮阳漪却很是失望。
  
      “这就走吗?还想找机会跟温将军喝上两杯,切磋切磋呢?”
  
      她大胆热烈,那双眼睛没有半点含蓄,放肆地在他身上打量。
  
      这和温行溯在台城见到的世家贵女,是浑然不同的。他的脸上肉眼可见的尴尬,拱了拱手,行个歉礼,便匆匆离去了。
  
      濮阳漪看着他的背影,低低地笑。
  
      “夫人的大兄,很有意思。”
  
      冯蕴侧目瞪她,“别霍霍他。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翻个白眼,小声道:“这叫欣赏、爱慕。你以为我是李太后么?”
  
      她当然不是李桑若。
  
      但温行溯更不是宋寿安或者韦铮。
  
      冯蕴道:“我大兄很是洁身自好,没有侍妾没有通房,至今仍孑然一人。我未来的嫂嫂,有福的。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眨个眼,勒紧她的胳膊。
  
      “你看我长得像你家嫂嫂吗?”
  
      冯蕴:“不像!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:“不够意思!”
  
      两人对视一眼,都是一笑。
  
      回了屋子,冯蕴让南葵将店里好吃的都给濮阳漪端过去,然后自去办事,把丛文田和邢大郎等人叫到后房。
  
      账簿都摆在桌子上。
  
      她以极快的速度浏览一遍,然后合上账本,说到今日引发争议的“糖葫芦”。
  
      “文田叔,你说我在鸣泉镇开个制糖工坊如何?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吓一跳。
  
      “夫人怎么突然想到这个?”
  
      冯蕴笑了下,“糖是好物,吃了心里甜。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:……
  
      冯蕴道:“让人愉悦的食物,不该成为稀罕物。这世间如此凉薄、糟污,没有好吃的糖,该有多难……”
  
      她抬头,双眼笃定带笑。
  
      “我想让糖,成为人人都吃得起的食物……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。
  
      不是他说,这位夫人的脑子也太天马行空了,要的东西实在有点多。
  
      云川搞石墨、在涂家坞试做高炉炼铁,安渡的农具坊,玉堂春、制衣坊,如今有鸣泉镇数百亩地和这些铺面……
  
      她的摊子铺得有点大了。
  
      多头并进,需要太多精力……
  
      男子尚且会疲累厌倦,她一个妇道人家,背靠大将军,不该早些诞下麟儿,相夫教子吗?
  
      何苦劳累折腾这些?
  
      丛文田不解。
  
      冯蕴也不便多说。
  
      更不会在这时告诉他,她要的糖,不是市面上那种纯度不高,色泽不够漂亮的糖。
  
      她要做的是更精细更好吃的糖。
  
      “坐下说话吧。”
  
      她将带来的图纸给丛文田。
  
      “文田叔手头的店面建好,先歇一歇,我们再找个合适的地方,把工坊建起来。我想好了,鸣泉镇剩下的土地,明年开春,全都用来种甘蔗。”
  
      “种甘蔗?”
  
      “这里的土质,适合种甘蔗的。甘蔗用来制糖,鸣泉镇水陆交汇,以后会有好销路……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看着图纸,发出疑问。
  
      “夫人哪里学来的这些东西?”
  
      冯蕴微微一笑,眼里流露出雾气。
  
      “家母当年携五千书卷嫁入冯家,可不是开玩笑的事呢。要不是战乱,书籍遗失甚多,我会拥有更多本领的……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感慨不已。
  
      “夫人已是一本行走的万物宝典了。再多些本事,便该不容于世了。”
  
      行走的万物宝典?
  
      冯蕴不免失笑。
  
      “文田叔过誉了,我是活到老,学到老吧。”
  
      丛文田没有怀疑什么。
  
      世家大族垄断书籍,也就垄断了知识,他那点手艺,是跟涂家堡的老匠人学的,到了冯蕴跟前,他才有豁然一亮,得遇名师的感觉。
  
      有机会,跟着能耐人学点东西,那就好好钻研技艺,不要问东问西。
  
      丛文田拿着图纸走了。
  
      冯蕴又交代了邢大郎一些事情,出来便找上濮阳漪。
  
      “吃好了吗?我们回信州吧。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有点舍不得走。
  
      “不等你大兄回来一起走?”
  
      冯蕴瞥他一眼。
  
      “你晚上不是还有夜宴?”
  
      “大兄去吗?”
  
      “你去问李太后可有邀请?”
  
      濮阳漪感慨一声叹气。
  
      “没有大兄,实在百无聊赖啊。”
  
      冯蕴似笑非笑地看她,双眼黑漆漆的,不起波澜。濮阳漪摇摇头,连叹几声无奈,让冯蕴给塞上了马车。
  
      濮阳漪:你看我做你家嫂嫂可好?
  
      冯蕴:我阿兄没意见,我就同意。
  
      温行溯:县君好意,温某心领了,人瘦,承受不住。
  
      濮阳漪:减肥!泡大兄!
  
     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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