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30 改棉为稻,腥风血雨

2025-03-04 作者: 忧郁笑笑生
430改棉为稻,腥风血雨    农业署长范众默,突然说道:
  
      “陛下,臣有个想法。”
  
      “讲。”
  
      “打大明朝开始,江南百姓就开始大规模种植经济作物,主要是桑和棉,因其收益高于种粮。臣在情况最严重的松江府做了调查,经济作物种植面积占据了总耕地数的6成。”
  
      “而如今棉纺工厂扎堆开业,原棉价格一路看涨,百姓趋之若鹜。长期以往,只怕粮食会成为大问题。因此,臣建议——改棉为稻。”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李郁沉默了一会,
  
      说道:
  
      “桑田绝不能动,丝绸产业还要扩大。所以,只能改棉!”
  
      “腾出来的棉田至少有6成必须改种粮食。桑田适度扩大,也无不可。”
  
      “以旨意强压百姓,百姓表面顺从,然心中怨恨。换一种方式吧,借进口东印度公司棉花的契机打压棉花价格,让棉花种植无利可图。宣传署配合放风,就说海外棉花尤其廉价,原棉价格只会不断下跌。”
  
      如此变动,恐涉及工业。
  
      工业大臣杜仁赶紧发声:
  
      “万一以后海外棉花渠道断绝或者价格暴涨,咱们的那些棉纺工厂、制衣工厂怎么办?”
  
      李郁笑笑:
  
      “斯当东归国之前和寡人恳谈许久,他说这几十年,欧洲各国的棉纺行业迅速发展,殖民地的棉花种植面积也在节节攀升。而棉花是东印度公司的出口拳头产品,他们舍不得咱们这个庞大市场!”
  
      “寡人琢磨过,斯当东要想站稳伦敦贵族圈,就必须和我们搞好关系。他存在的最大价值是充当两国之间的桥梁。若是两国交恶甚至不再来往,价值就消失了。如果说,撒克逊王国谁最害怕两国关系恶化,第一个应当是斯当东,第二个是阿德莱德。”
  
      众大臣焕然大悟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李郁如此自信,是因为他记得因花旗独立战争,撒克逊人和法兰克人在打仗,而且即将和尼德兰人开战。
  
      5年之内,精明的撒克逊人无论如何都不会给自己再竖立一個“无谓的”敌人。
  
      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这点好,电波同频震荡。
  
      和蠢人打交道就难讲了,你无法预料蠢货的神奇脑回路。
  
      他又补充道:
  
      “待将来我们控制了黄河流域和西北区域,两大优质棉花产地。棉花就会成为寡人手里的又一柄利剑,刺穿全世界的利剑。”
  
      “诸位牢记,欧洲人满世界航行唯一的目是金子。牢记这个原则,和他们打交道就能游刃有余。”
  
      “我们,要看清他们的本质!”
  
      “是。”
  
      众人齐刷刷应声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吴国的反应很快,
  
      各官署联合行动应对粮价飙升问题。
  
      首先是官仓放粮,稳定市场。
  
      然后大量原棉,以低于市场3成的价格供应各棉纺工厂,工厂主们眉开眼笑,欢呼陛下万岁~
  
      市场上的棉花价格应声坠落。
  
      宣传署随后跟进,
  
      告诉老百姓,
  
      海外有个地方,那里的棉花树1丈高,棉花絮3尺长,就和柳枝一样垂下来,根本割不完。
  
      农业署全员出差下乡。
  
      所有人赶赴各州县,推广能够提升效率的农业工具以及堆肥法。
  
      堆肥法主旨是就地取材,用秸秆和农家肥混合发酵,主打一个就地取材,不要额外花钱。
  
      堆肥法的具体制作流程张贴到各村镇。
  
      告诉农户们,此法可增产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浙江的海商们也接到了朝廷诏令。
  
      以允许出口部分丝绸、瓷器为条件,要求他们在当地购买吴国的紧缺物资——粮食、铜、糖、硝石。
  
      吴国的对外贸易,
  
      目前只有2条固定航线,宁波——马尼拉,宁波——长崎。
  
      福建水师很克制,截止目前尚无一次主动挑衅行为。
  
      南洋殖民者们目前对吴国采取观望态度,期待有利可图,故而没有官方的敌对行为。
  
      海商们从江南造船厂购买装备有6门火炮的仿马尼拉大帆船,总的来说当下的航行安全问题并不严峻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唯一的敌人是海盗。
  
      要想拦截并且击毁或者俘虏3艘装备了卡隆炮的吴国大帆船,海盗们起码要集中30艘船才有胜算。
  
      精明的浙江商会,已经开始派中间人接触东海势力最大的几股海盗。
  
      给买路钱!
  
      以后,你也别想着吃掉我,我也出点血,大家在海上各行其道。
  
      江湖嘛,也讲究人情世故。
  
      海盗也不想硬碰硬,怕惹来吴军报复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而由于马忠义在江西的屠杀,造成了赣南3府百姓大批死亡,出现了大量无主田地。
  
      这些田地被地方官署统计造册,收为国有。
  
      地不可能荒着,
  
      用来安置外地流民、本省无田佃户。
  
      春秋两季,按照正常田税的双倍收粮(120斤),承认其永佃权,以安人心。
  
      前段时间,
  
      李郁昭告天下:
  
      2级文官以上,少尉武官以上,本人以及家眷严禁购买良田(若少于50亩,可购买补齐至50亩)。
  
      既有良田,无论多寡,既往不咎。
  
      如若增加,轻则罚银退田,重则罢官去职。
  
      所有人哗然,虽有不满,但无人敢明确提出反对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数日后,
  
      李郁又亲自拟定了一道密令,要求各县文官,着手区分治下所有士绅、大户。
  
      尤其是新占领区!
  
      一,曾为清廷捐输钱粮、亲族5服之内有人在清统区为官、直系3代中有过科举功名,满足以上3项当中任意2项的士绅,定为“顽固派”。即刻逮捕,男丁枪决,女眷为官奴,抄没所有家产。
  
      二,立场中立或稍倾向于清廷,没有投资工商业的士绅,定为“骑墙派”。对于骑墙派,已主动剪辫子者暂不追究。依旧保留辫子者,搜寻证据以合理罪名下狱,罚银充公。
  
      三,积极合作,主动向工商业主转变的士绅,定为“开明派”,抛弃前嫌,一视同仁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根据史料:
  
      康熙年间,帝国的人均耕地是6.5亩。
  
      到了乾隆初年,
  
      这个数字已经降至4亩以下。
  
      而现在,人均3亩都岌岌可危。
  
      以上是官方数字,
  
      考虑到我大清自有国情,3亩再打个7折,想必会更接近事实。
  
      以2亩薄地养活1个人。
  
      看似不可思议,实际斑斑血迹。
  
      农夫们要想填饱肚子,除了忙活自家那点田,还得搜罗野菜、粗粮、下河摸鱼上山采猎,屋前院内见缝插针地种上些番薯。
  
      铭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,赋予了所有汉人天生的种菜技能和打仗技能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李郁闲时琢磨农业,只觉后背阵阵发冷。
  
      将来打下西南、西北,该拿什么来喂养嗷嗷待哺的臣民?肯定需要将江南的富余钱粮转移过去。
  
      他已经隐隐看到了未来:
  
      转移钱粮,需要压制新江南集团的不满。
  
      不转移钱粮,那边活不下去的人必定造反。
  
      农耕文明无法支撑1个三亿多人口的帝国进步,文明已至悬崖边缘。
  
      人甭提有尊严的活下去,就是像狗一样卑微的活下去都是奢望。
  
      一直以来,
  
      李郁的思路很明确——扶持工商业,反哺农业!
  
      对于大国,发展小农经济和工商业,这两者可以不矛盾。
  
      辽阔的疆域和庞大的人口,可以两种并举。
  
      小农经济,稳定秩序。
  
      工商业经济,强国强兵。
  
      前者捍卫帝国下限,后者决定帝国上限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李郁一直在努力,让那些坐拥海量良田的士绅们卖掉多余土地,要么变成工商业主,要么投资入股吃分红。
  
      禁止土地兼并,
  
      百姓才有可能拥有自己的土地,不至于变成流民。
  
      【以标准的1家6口三代人算,若在江南地区,最低温饱线是拥有9亩水田。若在半山半田区域,温饱线是20亩。若在西北干旱区域,这个数字至少是50亩。】
  
      有的省份耕地少,注定不够分。
  
      对策是:将无地农夫变成工人、手工业者、以及商业大繁荣后的配套服务业人员。
  
      再长远些,
  
      还可以赠送良田和房屋为条件,把多余的人力迁到边疆戍边垦荒或者南洋垦殖,一举两得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1778年的初春,
  
      李郁大刀阔斧的执行了一系列变革。
  
      趁着自己威望高,帝国尚幼,广袤占领区白纸一张,什么“惊世骇俗”的措施都可以大胆推行。
  
      治下无人敢反对,更无利益小团体绊脚。
  
      而帝国的路径在初期一旦定下来了,后面也就顺理成章的按照既定轨道运行。臣子们想另辟路线,也不是那么容易。
  
      如果现在自己不及时打好大楼的地基,而是一味地军事奏捷。
  
      等帝国四海一统,自己回过头来再想动地基?
  
      孤家寡人,驾崩可期。
  
      李郁不懂化学,但是他懂“万物守恒定律”。
  
      李郁也不懂治国,但是他懂人性。
  
      人性,是贪的。
  
      吃下肚的东西,想让别人吐出来?
  
      轻则施以老拳令其呕吐,重则开膛破肚。
  
      还不如一开始就定好严格的分餐制度,大家只能在自己的盘子里下筷子~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中枢的意志,顺畅抵达躯体的每一个神经元。
  
      一时间,
  
      吴国表面安宁,秩序平稳,粮价下降,无兵灾无恶政,百姓纷纷夸赞,觉得这就是最好的世道。
  
      然而,
  
      各地方官署却是腥风血雨。
  
      清除士绅的过程是残酷的,夹杂着困兽犹斗。
  
      不过,
  
      士绅们那点私藏的兵器和家丁掀不起风浪,武力对抗反而坐实了罪名,堵住了天下人的悠悠之口~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湖州府,推行最为激烈。
  
      毕业于文官学校的少年陆庆之赴任乌程知县仅1年,稚圆的脸部棱角逐渐锐利,清澈的眼珠子多了血丝。
  
      这大概就是“班味”吧。
  
      然而,
  
      他感激不尽。
  
      身为松江府一小商贩的儿子,能够撞大运进入文官学校,凭借考试成绩又直接做了实职知县,月薪300银元,入住免费官邸。
  
      黄浦江畔的祖坟不知道冒了多大黑烟~
  
      而他的一位堂兄,14岁即中秀才,全家走路带风,颐指气使。
  
      上次回家省亲,
  
      他望见了胡须拉渣的堂兄那嫉妒、绝望、崩溃的眼神,心里甭提有多美了。
  
      感谢陛下~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“大人,监视东乡顾氏的人来报,说顾家在做白事。”
  
      “嗯?”
  
      “据说是顾家的一位少奶奶,自缢身亡了。”
  
      陆庆之笑笑,眼神冷淡。
  
      下属见状知趣退下。
  
      如今乌程县,稍有身份的人都看出来了,官府要动顾家~
  
      顾家,本县士绅。
  
      家中出过2个进士,1个举人,拥有庄园5处,良田8000余亩,桑田1300亩,湖泊12处,山头2处,还涉足了丝绸、粮食等多个产业。
  
      要论殷实,乌程属第一。
  
      当初吴军推进速度很快,顾氏还未曾和清廷过多捆绑,湖州城就已落入奇袭的吴军手中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乌程、归安同为湖州府首县。
  
      这就和元和、长洲、吴县同为苏州府首县一样。
  
      明清两代,出于制约考虑,将江浙的富庶府城皆分出2个甚至3个首县,互相制约,互相牵制。
  
      而李郁一直未曾对地理区划做调整,
  
      全盘继承清制,当然,宣传需要,一般说继承明制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顾太公年过5旬,保养得当。
  
      此时,
  
      人坐在庭院当中,听着外面号丧的动静,眼神里闪烁着恐惧。
  
      “父亲~”
  
      “嗯,左邻右舍都知道了吗?”
  
      “按照您的吩咐,都一一叩门,按礼通知了。”
  
      “一定要让乌程百姓都知道,我顾家如今有多悲惨。”
  
      “父亲,至于如此吗?”
  
      “至于。”顾太公盯着头顶蓝天,声音有些颤抖,“老夫就怕这样还保不住我顾家。”
  
      这话太恐怖,儿子的牙齿跟着咯咯作响,低声道:
  
      “不,不至于吧?”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顾太公叹了一口气:
  
      “老夫后悔啊,没有早点纳上投名状,总想着再看看再等等,争取卖在最高点。如今新朝气候已成,那人没有耐心装下去了。”
  
      儿子黯然,
  
      他当然知道父亲指的什么。
  
      吴军进驻湖州府城,士兵不入朱门。
  
      自家也识趣,老实足额交粮,平时大门紧闭,和官方打交道不过寥寥数次。
  
      吴廷号召卖田,自己没有响应。
  
      吴廷号召投资开厂,自家没有响应。
  
      吴廷开科取士,自家子弟也没有报名。
  
      顾家,是典型的非暴力不合作。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穿着孝服的管家急匆匆进来,低声道:
  
      “老爷,大少爷。咱家铺子前年辞退的大伙计,赵二,去衙门首告诬陷老爷。”
  
      “衙门收他的状子了?”
  
      “收了。”
  
      顾太公飞速的做出了决定:
  
      “快,拿我的帖子去拜访本府的几位参事。就说翻旧账之风绝不可长,此举违背陛下的意志。而且细究起来,谁家以前和清廷官吏没有来往?他们今日帮我,就是帮自己。我愿低价让出名下所有桑田。”
  
      管家却没有动,
  
      而是小声说道:
  
      “老爷,赵二没有提这茬。他首告您在乾隆21年玷污府中丫鬟,致使丫鬟投河自尽。乾隆23年,大少爷杖责欠粮佃户,致其回家后不治死亡。”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顾太公瞬间头晕目眩。
  
      “爹~“
  
      “老爷~”
  
      “没事。”顾太公的声音空洞而悲凉,“你们都出去,让老夫静一会。”
  
      没过多久,
  
      把自己关在书房的顾太公就着茶水喝下了一小包砒霜,留下了遗书。
  
      “~衙门若以私通清廷之罪拿我,或可破财消灾。如今却以人命官司入手,顾氏破家灭门就在眼前。老夫之死,或可给家族子孙留一丝生机。”
  
      儿子头晕目眩,想哭又不敢大声。
  
      遗书的最后,红色印泥写的8个潦草大字:
  
      “飓风过岗、伏草唯存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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