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十三章 或为良相,或为良医

2024-03-29 作者: 放羊小星星
第九十三章或为良相,或为良医    范仲淹的提案涉及吴淞江,白茆、茜泾、浒浦、下张、七丫等河,预计至少要调用十万役夫以及配套的地方厢军。
  
      所谓地方厢军,也就是各州府的常备部队,厢军的主要组成部分大多是饥民,部分是流放的罪犯。
  
      虽然冠以‘军’的名字,但厢军几乎不承担作战任务,起主要任务多是各种杂物。
  
      与其说厢军是军队,不如说是国有的工程团队,在地方上,似筑城、修路建桥、运粮垦荒、制作兵器等任务,统归厢军。
  
      虽然厢军的总体人数并不少,但摊到各州府,人数便不算多,似这种大工程,仅凭厢军之力,是难以完成的。
  
      因此,范仲淹的奏疏中才有征调民夫的请求。
  
      当然,奏疏中的提案也不是单纯的征调民夫,更像是以工代赈。
  
      以工代赈,其实也不是什么开创性的提案,历史上以工代赈的例子,最早可以追朔到春秋战国时期。
  
      《晏子春秋》中有记载,齐景公时,国家遭遇饥荒,晏子为民请粟,公不许。
  
      为了救灾,晏子曲线救国,以修筑君主所用的建筑为由,让饥民获得了救助的粮食。
  
      到了先秦时期,管仲亦有以工代赈的措施。
  
      因此,范仲淹‘以工代赈’的论调并不算新颖,也不足以令刘娥惊奇。
  
      真正让刘娥意外的是,范仲淹一介选人,竟然敢提出如此大胆的奏议。
  
      范仲淹的奏疏中不止是要求征调民夫和厢军,还额外奏请了二十万石粮食。
  
      如今,京中的米价约为300文一石。
  
      二十万石粮食,六千万钱,也就是六万贯(足额的情况下)。
  
      六万贯钱,明显不足以支持修建如此浩大的水利工程,这仅仅是第一批招募饥民的钱粮而已。
  
      根据常例,征调的民夫每天最少也要消耗米两升,十万人,也就是二十万升。
  
      十升和一斗,十斗和一石,十万民夫每日消耗的粮食便要2000石。
  
      综合而言,二十万石的粮食,也就只够一百天的消耗。
  
      就这,还没有算上运粮的损耗,以及征调民夫的其他开支,民夫不可能每天只吃粟米吧?
  
      况且,一天两升还是最理想的情况下。
  
      宋代一石合92.5宋斤,一宋斤约为604克,换算可知,一石大米为59.2公斤,也就是118.4斤。
  
      继续换算,宋代的一升约为1.2斤,两升便是2.4斤。
  
      2.4斤,看似很多。
  
      但古代的饮食结构不比后世,肚子严重缺少油水,役夫干的又是重体力劳动。
  
      每天吃两斤多,不足为奇。
  
      (ps:宋朝随军运粮民夫每日定量的口粮便是两升,宋代诗人李复有诗‘人负六斗兼蓑笠,米供两兵更自食。高卑日概给两升,六斗才可供十日’)
  
      半晌,李杰放下手中的札子,微微感慨道。
  
      “范仲淹确是良吏,苏湖地区常年受灾,这水利,是该修一修了。”
  
      听到这话,刘娥眉头微蹙。
  
      “六哥,现在这个时机征调民夫,怕是不合适吧?”
  
      征调民夫,历朝历代都是扰民之举,尤其是此次需要征调十万民夫。
  
      先帝这才登遐多久,就要大规模征调民夫。
  
      另外,官家刚刚登基就这么做,也不太合适。
  
      “大娘娘,国政为先,若是错过了今年冬天,明年就要耽搁一整年。”
  
      “最近几年,江南地区又恰逢多雨,说不定明年苏湖地区又要受灾。”
  
      古代征调民夫,通常都会考虑时节问题,若是农忙时期,如春耕,秋收,肯定是不适合征调的。
  
      非必要的情况下,大多是以农闲期招募为上。
  
      像之前为真宗修陵,那是没办法,只得在农忙时期征调。
  
      “此事还需再议。”
  
      刘娥的态度很是坚决,值此之际,的确不是征调民夫的好时机,不过,她也没有完全否定,而是跟着补充了一句。
  
      “待明日,于承明殿与诸卿议一议此事。”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……
  
      苏州。
  
      望着眼前浩浩荡荡的太湖,若是换做是别时,范仲淹很可能会诗兴大发,作诗一首。
  
      但现在嘛。
  
      他只觉得很烦。
  
      一碧太湖三万顷,再好的景色,他也没工夫欣赏。
  
      苏州算是范仲淹的故乡,既然他来了这里,自然想为家乡的父老乡亲做点事。
  
      也正因为如此,他才会冒险上了一份兴修水利的札子。
  
      其实,范仲淹也很清楚,眼下这个时机,不适合大规模的征调民夫。
  
      早在上书的那一刻,他已然做好了石沉大海的准备。
  
      同时,他也做好了受罚的准备。
  
      世界上总有一种人,明知不可为,而为之,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。
  
      不为名,不为利,但求问心无愧。
  
      毫无疑问,范仲淹便是这种人,不然的话,他也不会做出‘先天下之忧而忧,后天下之乐而乐’的诗句。
  
      站在一旁的张纶,面露无奈的看了一眼范仲淹,叹息道。
  
      “希文,你这又是何苦呢?”
  
      张纶前些日子也一直在各地走访,查探灾情,直到今天,他才重新和范仲淹会和。
  
      “谢使君关慰。”
  
      范仲淹澹然一笑,目光一转,看向了无边无际的太湖烟波。
  
      “然,不能利泽生民,希文又何须这身官衣。”
  
      昔日,范仲淹进士及第之前,他曾去过寺庙里求过签。
  
      第一问:“他日得位相乎?”
  
      不许!
  
      复祷之。
  
      第二问:“不然,愿为良医。”
  
      亦不许。
  
      两愿皆不中,范仲淹继而叹曰。
  
      【夫不能利泽生民,非大丈夫平生之志】
  
      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多年光景,但范仲淹从未忘记仕官之前许下的愿景。
  
      换句更现代一点的话便是,当官不为民做主,不如回家种红薯。
  
      “唉。”
  
      听到范仲淹的回应,张纶不禁倍感无奈。
  
      显然,他是知道范仲淹的追求的,只是,张纶还是想劝一劝范仲淹,这样做官,是行不通的。
  
      此时,张纶虽不在京师,但他俨然可以想到,若是朝中大臣看到了这份札子,大概会作何反应。
  
      这一份札子,很可能会让范仲淹多上十年的选人生涯。
  
      十年!
  
      人生,又有几个十年呢?
  
      一步慢,步步慢!
 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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